眼前的废墟在赤红云霞下燃得像一片未熄的灰烬，背景上的太阳也是一幅生机散尽的模样。
“真像那眼睛。”。
秦休抖干净破布衣跳下岩盘走向碧桃园。
“今天就不用教你了，五行生克你也懂，自己学好了。″，罗乐礼在竹林外忽然出现。
“指诀怎么掐？"。
“天干地支皆在一掌之中。甲在食指根，懂了吗？”。
“我想想。"。
“去把那竹山收拾好，那是我师兄的住所。”，递来一柄石质锄头。.
“所以说修行到底是什么？"，食指碰了一下拇指。
“求玄。你还年轻，过段时日再说。记住，别想用炁去改变，你还做不到。”。
“各项有缺，难生养？是这个意思。"，接过锄头。
“你很不错。你自己去搞，我走了。"。
“我还没辟谷。"。
“去十三座山外的村镇去讨。″。
“这里是阵中。"。
“是。你根骨眼界具是上佳，比我强。″，扭头离开。
“现在却没你强啊。″。
转身进入林中才听到，“谁知道呐。″。
“真的吗？"。
自问了一句，便走向昨夜失火之处。
焦木散了一地，其下土地泛白固结如石质，像宣纸上毛笔留下带飞白的山水一样。脚底所踏具为坚实，左手触时炭如泥土如砖，鼻尖也能感到一种处在干燥沙土中不适感。
右手中二尺长的锄头握着很轻，杂色的石质刀口不甚锋利，具给人一种不堪驱用的感觉。
“别挥锄头了，作用不大。″。
秦休刚用脚清出一处空地正要抡起锄头时，猎失从林中走出。
“你来帮我吗？”。
“你知道真人冢的来历吗？″。
“不太清楚。”。
“他讲过的。″。
“我不敢信。″。
“道识三境为虚，而结丹便是归墟，灵修将自身幻化为炁融归于天的一种方式。真人冢便是藏有灵修肉身的坟包。″。
“是他们保护肉身的手段？"。
“是一种手段。"。
“山里还有山神吗？”。
“你知道？″。
“他们封的？"。
“嗯，一只蛐蟮。″。
“地龙？真是费心了。话说了这么多，你还不帮帮我。″。
“还好这不是仙山福地，我动动手用个三两天就成了。不过，你拿什么报答我。″。
“以身相许。″，眉毛得瑟地抖动并顺带舔了一遍嘴唇。
“真是。″，叹息一般。
猎失向左平移一步显出两道身影，秦休急抬肘架挡，脚前竟又出现一道身影，一记抄手痛快击入腹中。
秦休笑着说:“这是什么。″。
“还笑，脸色都发白了。这是三幻身，常用的一种身法。”。
“好快。″。
“你去村集上给我找些酒食，好吗！″，语气平静除了最后咬牙切齿的表情。
“好。呕呕。″，爬在地上扭动着。
“真难看。″。
混蛋，难看你就不要看啊！还笑，算了，笑地还蛮好看的。
“你真欠，真的。″。
“听见了？夸你呐。扶我起来好吧？″。
“你就趴着看吧。用心眼去看用口鼻去感，便能看出这里的杂乱。”。
“是。″。
眼前很乱，炁像夏夜朔时流萤飞舞的草丛又如笔墨水沁韵染的飞云，时而流时而发时而凝时而生时而散。
“成。″。
令指掐出天色晦暗如墨云遮天。转瞬间炁似一落满水瓮壁上的污泥，在注水后融触脱落在瓮中翻涌滚，经漫长时间自然沉淀定形。
下个呼吸间猎失放下左手，“记得我的东西。"。
“完了？”。
“等落雨。″，移步隐入林中。
此时勉强爬起，眼中的炁安稳了不少。抬头看向天空，朗日白云晴空万里。
将锄头支在岩盘下便要离开，却看见岩石上刻着几个小楷，走近细看才看到“安乐方”三字，其后十六字“心眼空灵百骸无神我唯天地春秋安乐"，又三字“乐安书”。
字乐安？郑安乐吗？
默记下十六字，安置好锄头转身离开。下竹林连过十三座荒山，果见一处村镇。
镇口一木牌坊上书“寻仙”二字，其后一土路两边农田，行不过三里便见人家。自己一身破布衣走在街边也不很难堪，旁人多瞥过一眼便不理会。
顺镇中一条石板路直入镇中，是一三岔口，街角有一酒楼一药铺一武馆。
嘴角滑过一丝微妙的微笑，走向武馆。
“请问有事吗？″。
门口一学徒伸手拦住秦休。
“还招人吗？″。
秦休压下声音尽量用气音震动，使胸前提起的炁云爆发出雷音，传入屋正中。
无声时只风鸣动阻人身形无法行动。
“别发愣，人来了。″。
轻笑着散开炁流，看向立在门槛外一脸凝重的中年武师。
“讨挠兄台了。″，拱手作了一揖。
略一愣，“辜会，里面请。”，大笑，抱拳。
请秦休进了馆中。
“在下严嵩，不知如何称呼。″，眉毛微微松开。
“小弟秦休。"。
“来，坐。看茶。"，伸手的食指抖了抖。
双手托起品了一口，“严哥，这里还招人吧。小弟最近手头紧。"。
“我这里是个小庙。阿福，先下去。"，声音略微发颤。
待那小童退去，秦休挥手合上门。
“前辈是山里来吧。″，严嵩哗一声站在堂中，低下头。
“你们管那山叫什么？″。
“仙迷。″。
“走不进去那山里？那就别去了。″，起身要离开。
“求仙家给条门路。″，双眼直直看向秦休。
“让开。”。
“求仙家给条门路。″，头抢地见红。
“我现在不是你的缘，至少现在不是。这样吧，答应我，你今天没见过我，或许就有了缘了。走了。″。
“恭送仙家。"，又是咚咚两声。
出门走向药铺。
“掌柜，招伙计吗？″。
这正分药的老人比那武夫都精干，秦休一眼判定。
“里屋说话。"，推开挡板带秦休走向内室。
关门，“道友是山里真人的高足。″，分席坐好。
“算是吧，跟着学一些。″。
伸手招来一托盘给秦休倒下一杯茶水，“无甚长物可于道友分享，只这百年的柏子还可入喉。″。
“甚好。″。
那人无话不好相谈，坐了半刻秦休便退了出去。
看向那家酒楼，叹了口气。
“掌柜，招伙计吗？″。
一个五十多的花白鬓角的小老头正打着算盘。
“我说了不算，要问老板。你先去后面坐一会儿，我让人给你端点吃的吧。"。
“噢，多谢了。″。
在后院屋下的砖石台基上，秦休刚坐了一会儿。
“小哥儿，掌柜让我给你的。″。
一伙计端来一托盘，三个馒头一碟醋腌白菜一碗粥。
“小姑娘，老板招人吗？″。
那男装的小姑娘挠了挠头一脸傻笑就是不回话，递给秦休一双筷子。
“那你知道哪里招人干活吗？″。
“不知道。"。
“还是多谢了。"，底头吃饭不再回话。
“我还要去干活，你吃完后把东西先放这儿，不要乱走，好吗？″。
“嗯。″，噎下一口馒头。
“那我先走了。"，同男子一般笑着转过身快步走向堂厅。
被看成常人了，不过这两人确实好。吃食不急，再等它些时日，全当出来看看吧。
晌午，掌柜来了。
“小伙子，你叫啥？″。
“我叫秦休。″，嘿嘿地酣笑，“有力气能吃苦。"。
“老板想见你，跟我来吧。"。
“好。”。
三楼最里屋。
“老板，秦休带来了。″。
“是叫秦休呀，我看看。″。
推开门，是一蛮年轻的女人。
“挺壮实的小伙子，会干些啥啊？”。
“俺力气大，能吃苦，对，还会和面。″，咧嘴露齿笑了一下。
“行，咱们家柴火一直买的，你每天砍二十担柴，再挑五缸水，行吧。每天五文钱，管吃管住。″。
“好，您说啥是啥。″。
“明天再去干，先换洗一下。收拾一间偏房住下吧。″。
“是，东家。″。
带着秦休回到后院，腾出间杂房，烧出两盆热水冲洗干净。之后换上打杂的衣服，头上盘个道髻插根木枝，去店里帮忙收拾桌椅。
夜里酉时末，五个客人饮酒，有两个醉猫快掀了桌子。秦休上去在二人耳后一弹，将二人分开，让另三人送回去。
亥时歇，卯时起，提着柴刀麻绳去了山中，再去给水瓮满上水，直干到辰时。
“不够了我再去挑。"，倒完水置好物件儿。
“一天的活儿让你一清早就干完了，你也忒利害了。”，帮厨的一个伙计刚择完菜，坐在板凳上看向秦休。
“你不跟咱大厨学艺？"，舀水倒入盆中。
“那师傅太凶，看不上咱。″，洗着菜。
“别怂他，那这些叶子我拿给鸡吃了。″。
“行嘛。"。
去到后院，那小姑娘正打扫鸡舍。
“早。”。
“早。”。
“还不知道你叫啥呢？"。
“我叫马蹄儿。″。
“我叫秦休。这些菜叶子给鸡吃了罢。"。
“好。哎。”。
“我去扔了杂物。″，揽完鸡糞，提着糞篓就要出去。
“这是要混着土倒到菜园子的。”。
“知道了。"。
酒楼无甚大事，小事却不曾断，辛劳了一天便早早睡下。
清早，正待出门。
“掌柜，不要柴了吗？″。
后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。
“老胡啊，这有二十文你拿着。老板招了个杂工，年轻力大，干活一个顶仨。″。
掌柜说完叹了口气。
“是呀，我知道了。″。
真不想听到这略颤抖又极致沙哑的声音。
“等他走了吧，他不像个能待住的人。"。
“您说得是，那我就不打挠了。″。
木柴捆并未放下，老头骨节噼啪响了几声，应是转身走远了。
门终是合上了。
掌柜拖住身子直接去了前台，估计是睡不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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